一
明珠知道,她和君安的世界里,从来不只他们两个人。
那天,她陈明珠一身重孝,去投靠王家,初见君安时,也便见到了碧玉。
春风吹得那么软,表姨快步迎出来,抱着她大哭:“珠儿呀!你父母呢?我只当这几日就可以见面……天杀的匪灾!”
是。这阵子天下不太平,一忽儿官兵压了强盗、一忽儿强盗压了官兵,总之左左右右都在开战。明珠原是住在宣里,她父母听闻强盗也要打来,思量明珠表姨住的栖城还算太平,便携家到栖城躲避,谁知半路遇着了匪,东西被劫走、人命也没留下,明珠好险死里逃生,只身到王家来,见着表姨这样,哪儿还忍得住眼泪,埋头扎到她怀里去,哭得哽咽发昏。
一只手轻轻拍在明珠肩上,明珠抬头,泪花里见到个清清朗朗的少年,穿身半旧松绣月白的袍子,清俊眸子那么同情的望着她,道:“别哭了。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。”一边便抬起袖子给她拭泪。
明珠知道他必是君安表哥了,时候也见过的,只不知他什么时候长成了这么个少年,心下一羞,未敢挨他袖子,往表姨身后躲,忽听个啭珠般的声音道:“嗳哟,我来得不好了。”
明珠怯生生抬起一点睫毛看时,只见是个极美丽的女孩,比她大不得两岁,着身杏黄薄蝶衫、系条五彩绣罗带,螺髻插着短短紫金簪子,双眉黑鸦鸦飞到鬓边去,那容颜是滟滟的,蹬在门槛上,并不进来,唇边噙个笑,明珠不知为何有点儿不太敢看,就垂下了眼睛。
君安回头道:“碧姑娘,这是怎的?”
女孩子掏出个匣道:“我听来了个妹妹,给她带了见面礼,却是个帕子,白夺了你袖子的功劳,进不得、退不得,岂不是不好?”
这话来得无礼,明珠抬头看看表姨,表姨脸上也有些不好看,勉强笑道:“碧姑娘玩笑了,快过来坐!”
明珠不知这碧姑娘是什么身份,望一望君安。君安脸上也有些尴尬,开口道:“姑娘喝茶!”
碧姑娘这才轻抬玉足,跨进门来,眸波往桌上一转,抬起罗帕掩着嘴:“你又没听我的话积雪水来储着,这又不是新茶,丧尽清气,只余苦渣,我不要喝它。”
明珠也算娇养大的,没见过这般挑剔的人,听得怔住。表姨亲自站起身,另斟下一杯道:“这个是新买的桂花茶,姑娘润润喉?”
碧姑娘抿嘴笑,福了一福,并不去接,却过来持了明珠的手,双眸上下一扫。明珠但觉她一双手又滑又软、身上香气袭人,那眸光偏如清波流霞一般,叫人不敢逼视,正不知如何应对,碧姑娘已笑道:“妹妹人品真好。”将匣子打开,里头是一方绣帕,裹着一粒明珠,帕上绣工也罢了,那珠子又大又圆润,却是好物。碧姑娘道:“我手笨,年来不过绣得这个,幸借妹妹芳字,寻出这件东西来一齐包了,也算心意,妹妹别嫌弃。”
明珠诺诺连声,表姨在旁边替她接了,笑道:“怎敢叫碧姑娘费心。”碧姑娘笑而不答,又虚虚一福,竟自翩翩走了。
那一日,明珠见过表姨家中一干人等,也见了表姨夫,统共叙礼毕,喧扰一天,掌灯时已倦不可支,倚在枕上将要沉沉睡去,背后慢慢升起一个影子,凝成似雾非雾的形状,低头看她,沉声道:“傻瓜,与我定契!”
明珠阖目不语。
全家被杀时,她为了不让强盗掳走,自己往山崖下跳,只当必死,不料只是摔得晕过去,再醒来时,这影子就出现了,对她道:“我救你一命。我是槲兽。与我定契吧,我会成为你的奴仆,而你死时,魂魄交给我吃掉。很简单的契约是不是?点头吧。”
明珠没有点头。她只是问:“魂魄?那我爹娘的魂魄呢?”
“他们去地府了,不归我管。”槲兽的声音像夏季天边闷闷的雷。
“好。”明珠微笑,“那等我向表姨家报丧,请他们替我爹娘收拾遗骨后,我就可以自尽,去跟爹娘见面了。”
槲兽“呃”一声:“喂,我可以替你办很多事啊!我可以让江河倒流,把火焰冻成冰……”明珠已经一步一步走开。它忙追上去:“别想甩开我!我跟你,我真的能做很多事,我可以给你无尽的荣华……”
明珠是在它的唠叨声中,千辛万苦到表姨家的。路途上,槲兽当然帮了忙,一边念叨道:“你看我多有用啊。快点头,让我做你的契定的兽吧!”明珠只是不回答。爹曾经告诉她,见怪不怪,其怪自败。不理就好。反正替爹娘办完丧事后,她已决定要自尽的,那时魂归地府,多么干净。
“你不会自尽的,我知道……”槲兽在床头喃喃。
明珠阖目躺着,大红榴子被盖得安安稳稳。真的不会自尽吗?明明下了决心……可一双清俊眼睛浮现在眼前,那双手又像在轻轻拍着她:“别哭。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。”空气变得那么温和,浑身微微发烫。哪里来的风?发丝轻轻拂着脸颊。就算阖上眼,眼前也不是黑的呢,就像有的人,即使已经不在面前,仍然可以看见。
她看见娘亲伸出手来,摸了摸她: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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