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没有其他任何功能,朴素的机械表,伦敦协保总会目前给出的估价是一百万英镑。保险业的估价,比拍卖行来得靠谱,贼一直这么想,因为前者愿意为它的估价付出赔偿。
乐声仍在流淌。慢狐步舞。你知道音乐可分为“舞会音乐”和“音乐厅音乐”,区别在于它让你想跳舞、还是让你想打盹。狐步舞绝对是前者。这也令贼很高兴。
她踩着这狡猾而优雅的音乐节拍,曼妙躲过所有的镜头、感应线、压力板。没有什么防线是能滴水不漏的。风能到的地方,她都能到。她像在与一个看不见的舞伴共舞,时轻时缓、时疾时徐、脚步进退、眼波流转,在舞场她是皇后、没有对手。
皇后的目光、十指已经叩过三个房间,防御机关战栗、屈服了,终于吐露出她要的地点。
啊,那个铁盒子!她的目标正蹲在里面等待成为她的俘虏。
加密锁根本不足虑——装得像一根贞节带似的凛然不可侵犯,其实大多数女人的贞节带根本不足虑——“嗒”一声,它就开了。贼伸手进去,拿起表。
表座下有个精密的压力器,一旦有片指甲的压力变化,就会报警,警报一直联到本市警长的枕边。
贼拿起表时,压力当然也会变化。
她不怕。她出师时闯的第二关,就是一个全身挂满两百个银铃的独脚稻草人。伸手进去把它内衣脱下来,不能让铃铛响。
没人能脱下它的内衣而不触动几个铃铛的。贼也不能。但她可以在铃舌扣响铃壳之前,飞快的带着战利品缩回手来、把它们一一稳住。它们还没来得及叫唤,又重新变哑了。
速度!速度才是区分生与死、天才与庸手的关键。
一手拿起表,贼的另一只手已经飞快抓起防弹玻璃碎片,估出重量,误差不超过一片指甲,捏成一块,放回表座。
压力器还没来得及叫唤,被这坨废玻璃又塞哑了。刚刚那么短促的变化,还不足以令它反应过来。
贼的快感到达顶点。现在是享受余波的时候了。只要她安全撤退……
音乐忽然切换。巴赫提琴组曲第四号调,第三章,萨拉班德舞曲。
贼的步伐为之一滞。
同时,灯光大亮。
贼闭上眼睛。
黑暗中呆久的她,猛然看到这样的强光,就算有护目镜的保护,也会不适。
所以她根本就不看。
她出师时闯的第三关,恰好就叫“九官失灵”,随机关闭身体与外界交流的某一种、甚或几种渠道,只凭剩下的功能闯过去。
“世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。你不能保证今天跟随你的身体,明天还会完好相随。”师门戒条冷冰冰道,“为了那一天,你要做好准备。”
风声。萨拉班德丰厚的复调里,不合时宜的出现了杀戮的风声。
贼闭着眼,出掌,打在长音的末梢。双掌接实、双方都闷哼一声。
藏在音乐中的来袭者已经知道贼是劲敌,第四乐章的吉格舞曲迫不及待接上,/4拍子一跃成为12/8拍,速度快似步旋舞,凌厉之势几乎要卷起贼的裙子——如果她有穿裙子的话。贼不在乎比速度,但她不得不在乎音乐之外的其他几位来袭者。
灯光透过贼的眼皮,成为通红颜色,不耐烦的抚摸她的视网膜。贼稍微习惯了光明的召唤,张开眼,看见大厅尽头站着两位身着破破烂烂白袍的人,手正结出密宗法印。“光明法师。”她哼了一声,决定速战速决。
剩下的玻璃碎片出手,碰撞、摩擦,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,贼还用指甲划过它们、聊以助威。吉格舞曲被这可怕的噪音割得支离破碎。有个人尖叫一声,终于捂着耳朵从旋律中跌出来,长得像个胖胖的休止符。贼不屑的瞄了他一眼:
蝙蝠。
事实上,她应该管他叫忍者。藏身于音乐、并以此袭击对手,明显是一种忍术。一切盗贼和刺客都讨厌忍者,理由来话长。
盗贼和刺客两大集团的敌意由来已久。盗贼几千年来发展出基本戒律:“拿东西,尽量避免杀人。盗窃的艺术是智慧的艺术,鲜血会令它蒙羞。”因此他们看不起刺客,尖锐的批评:“他们除了夺取别人的生命之外,没有其他更聪明的事可以做了。”而刺客反唇相讥:“只有最没廉耻的商人,才会绞尽脑汁作出窃取财物这么低俗的事。高尚者只同生命的终极结局打交道。”
忍者的悲剧在于:他们身手既不逊于盗贼、也不逊于刺客,同时既不介意替雇主杀人、也不介意替雇主窃取财物。于是盗贼不肯承认他们是盗贼、刺客不肯承认他们是刺客。忍者像传中鸟类与哺乳类动物大战时那只蝙蝠一样,得不到任何一方的认可,只有游离于双方之外,承受着来自双方的鄙视与攻击。
贼踢出玻璃碎片,将忍者逼退三步、将法师的法阵也阻了一阻。她踩着吉格舞曲的余音,侧身逃出。
刚刚跟忍者对了一掌的手臂,还在发麻。她对速度与灵巧都有自信,但要正面作战,绝不是任何一位战士的对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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